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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五章說還是不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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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,不,不——”燕玖嫦卻忽然叫起來:“林慕果,你這個賤人,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賤人!”林吟樂是她生養長大,身上的每一處印記自己都再清楚不過。她指頭細長白嫩,左手無名指上有一顆小巧精致的痣,黑白相稱,煞是可愛。

然而,這份可愛終於要破滅了嗎?要混著散發出腥味的耀眼的血紅,被人裝在上好的錦盒裏送到她面前?

“林慕果,你若是敢傷害樂兒一根毫毛,本宮縱使拼得粉身碎骨,也絕不容你!”

林慕果卻掩著唇笑起來,她的笑容肆意而快活,似是聽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:“你不容我?你現在自身難保,容我能怎樣,不容又能怎樣?”

燕玖嫦雙目赤紅,鼻中喘著粗氣:“本宮若是有朝一日重見皇兄,定要將你的罪行上陳,到時候樂兒身上的傷痕便是最好的證據!林慕果,難道你就不怕嗎?”

林慕果定定看著她,忽然道:“你倒是提醒了我了。且不說你還有沒有機會向皇上陳詞,林吟樂若是帶著一身傷活下去,那麽無疑為她的證言平添了幾分可信度。不如這樣吧……”她邪魅一笑,微微露出兩個雪白的貝齒,本來是十分美麗悅目的事物,卻憑白覺得上頭掛滿了血漿。

“榮格長公主,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。現在,你若是如實招供,我便將林吟樂放了。你若負隅頑抗,飛雲就非去帶一樣信物不可了。只是你要想清楚,一旦在林吟樂身上開了口子我便絕不會再讓她有威脅我的機會,等今日事畢,我會將她剝皮抽筋、挫骨揚灰,讓她連渣也不剩。反正她是自己個從靜雲庵逃跑的,只要找不到她的屍首,任誰也別想將她的死栽在我頭上!”

燕玖嫦一字一字聽得分明,只覺得牙關都開始打哆嗦!剝皮抽筋、挫骨揚灰?林慕果這個賤人,這個賤人竟然敢用這樣的字眼來侮辱自己的女兒?

“林慕果,你若是殺了樂兒,這輩子也別想知道淑妃之死的真相!”

林慕果“呵呵”一笑:“你放心,在你如實招供之前,我只會用盡千般手段折磨她,是絕對不會要她的性命的!只不過,我倒是好奇,你能堅持到……林吟樂被割下第幾塊肉?”

這便是要淩遲?林慕果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,她不得好死!天打五雷轟!

林慕果見燕玖嫦臉上風雲轉換,卻依舊沒有下定決心,忍不住一揚下巴:“飛雲,去!”

“等一下!”燕玖嫦幾乎崩潰,這短短三個字,似乎已經用盡了她周身的氣力。她的淚珠滾滾而下,一顆心似是已經被鈍刀子割得千瘡百孔!

林慕果唇邊帶出一個冷笑,她慢悠悠將茶杯端起,眼睛卻一直看著病床上淚落如雨的燕玖嫦,那種心情,就像是貓捉老鼠,在經歷了一番心裏戰術之後,老鼠的內心終於崩潰,只能任由老貓玩弄於股掌之間。

“長公主,那便開始說罷?飛雲,準備筆墨紙硯來!”

飛雲答應一聲,很快去取來紙筆,林慕果將白紙展平,撩著廣繡執筆在手,飛雲趕忙道:“王妃,讓奴婢來記錄吧!”

林慕果搖搖頭:“不必了,我親自來寫吧!”這份證詞早晚會呈送到禦前,如此一來,還是由自己手寫比較妥當。

燕玖嫦含著滿腔激憤從頭說起,那份有些久遠的回憶似是已經印入肉裏,猛地揭起,似是連皮帶肉,疼的人齜牙咧嘴,苦不堪言!

當年的自己,因為母後和皇兄的寬縱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。後宮中,巴結她的人很多,與她結仇的更多。

巴結她的,無非是想從她這個榮格長公主手裏得到些好處!而純妃就是其中一個。當年,純妃還不像現在這樣顯赫,她雖然生育了楚王,可因為出身太過低賤,僅僅居了一個嬪位。再加上她性子綿軟、貌似忠誠,很容易就投了燕玖嫦這類性子的人的眼。

那時,後宮中能與燕玖嫦說得上話的並不多,她唯獨對純妃另眼相待。每回進宮都要去她的采風殿坐一坐,幾個侄子之中,她對楚王也略微有些不同。

而結仇就更容易。後宮中,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,哪怕投進去一根針,都能引起一圈圈似乎無窮盡的漣漪,更別說是朝夕相處!燕玖嫦不喜歡刻板守禮的皇後、不喜歡性子刻薄張揚的賢妃、也不喜歡長袖善舞的淑妃。

於是乎,在這麽喜歡與不喜歡的碰撞之中,矛盾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。

淑妃惹了燕玖嫦的討厭,她便跑到采風殿去跟純嬪抱怨,純嬪始終安靜聽著不發一言。

直到最後……

燕玖嫦恨意上頭,幾乎將手裏的青花瓷雲霧茶碗摔出去。這套茶碗是皇上所贈,是純嬪的心愛之物,也就只有昌平帝和燕玖嫦來到采風殿的時候,她才會將茶杯小心翼翼捧出來用。

看著燕玖嫦已經將茶杯高高舉起,一碗黃湯微微傾側,順著白玉似的手腕流在袖口上,用金線繡成的大朵纏金枝牡丹立時便被沾汙!

純嬪神色不動,拳頭卻輕輕握起來:“公主!”

燕玖嫦一滯,隨手便將茶碗丟在茶桌上。她看著自己袖口的茶漬,煩躁地罵一聲倒黴,然後才擡頭看了純嬪一眼:“有什麽事?”

純嬪的笑容雲淡風輕:“公主若是實在生淑妃的氣,嬪妾倒是可以想個法子幫您出口氣!”

燕玖嫦眉頭皺起來,卻還是略略往前探了探身子:“你有什麽法子?”

純嬪便道:“嬪妾知道有一種花名叫千合,花香淡雅,卻略微帶了一點毒性。若是將花汁提純煉成精油,然後用玉石浸泡在精油裏,玉石上就會帶一種獨特、幽微的花香,若是有人長期接觸這玉石,便會造成失眠多夢的跡象!”她的聲音軟糯,帶著一股子江南女兒家的香甜,讓人聽了只覺十分熨帖。

燕玖嫦便動了心:反正只是讓她失眠多夢,嚇一嚇、讓她以後不敢亂說話就是了,也沒道理真要趕盡殺絕。

“不會出什麽事吧?”淑妃畢竟誕育了皇子,又是定國公那樣顯赫的門第出來的,若是她有什麽三長兩短,只怕凡是與這件事有牽扯的都難逃法網。

純嬪當時說的很肯定:“不會,這花的毒性有限,最多便是讓人失眠多夢罷了,不會有其它副作用,長公主寬心!”

燕玖嫦便真的相信了。她心情有些許放松,就伸手過去端起茶盞。只是茶盞上沾了湯水,細白的青瓷有些滑不溜手,她一個沒端穩,茶杯便“啪”一聲摔在地上,成了碎片。

這茶具一套四個,是官窯描繪了上好的花樣燒制,整個皇宮也就只有純嬪宮裏有,可是現在卻……

純嬪看著地上白色的青瓷碎片上沾染茶湯,只覺得一顆心似乎都在滴血。可她卻又不得不揚起笑臉,讓人換了一杯茶水來。

計劃雖然已經有了,可是這浸透了精油的玉石又要怎麽送到淑妃跟前,讓她整日把玩呢?純嬪又給她出了一個主意:有一種屢金線暗花的軟枕十分名貴,連枕芯都是素玉做成的,用來安神凝神最好不過……

純嬪說的隱晦,燕玖嫦卻已經聽出了端倪:便是要在那枕芯兒上做手腳!

當時,淑妃已經牽扯進先太子一案,皇上雖然沒有明詔處置,卻已經將她禁足在宮中。而燕玖嫦最得太後的喜愛,想要借故給淑妃送一條枕頭進去又有什麽難的?

事情進行的很順利,枕頭送進去沒幾天,淑妃那裏便請了太醫。

那時,燕玖嫦借著探病的名義去菡萏宮看了她一回,果就見淑妃臉色蒼白、有些無精打采。當時燕玖嫦心中十分得意,她甚至暗想:誰讓你跟我作對?這是你應得的報應!

可是誰也沒有想到,幾日後的半夜淑妃竟然起了高熱。太醫雖然用了方子壓制住,可淑妃的身體從那之後卻再沒有覆原過。

她半夜孤枕難眠,偶爾夜半還會高燒不退,太醫院的人幾乎將腦袋想破,卻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中了千合的毒素!

燕玖嫦略微有些害怕了。她去了一趟采風殿找純嬪興師問罪,純嬪卻笑著安慰她:“公主您放心,淑妃只不過是有些操勞,身子弱,所以格外容易生病。不過這都不是什麽大事,只要太醫悉心調養,絕對不會有什麽大問題!”

可是燕玖嫦還是不能安心。她決心收手!純嬪臉上似有一股冷光飛快閃過,卻又很快換成笑臉:“自然是可以的!公主只需派人將那枕頭悄悄處理掉,淑妃的身子便會慢慢好起來了!”

燕玖嫦將信將疑,卻又不敢怠慢,立即著手準備將那個毒枕處理掉。

可是誰也沒有想到,變故來的又急又猛。季天璽牽扯進大不敬一案,菡萏宮也因此被嚴密監視起來。燕玖嫦縱使有通天的本事,也無處施展!

又過了些日子,定國公季天璽被貶去幽州,就連淑妃所生的皇子也因故惹了皇上的厭棄,淑妃徹底失勢了。

燕玖嫦暗自慶幸:這樣一來,就算有人察覺到她的身體有異樣,也絕不會再翻出什麽風浪來。不過,燕玖嫦與淑妃雖然不睦,但是也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,所以,燕玖嫦還是覺得淑妃所受的教訓已經夠了,打算將毒枕偷出來。

然而,淑妃卻忽然暴斃!

收到消息的時候,燕玖嫦似是被天雷擊中,內心慌亂急躁,甚至有些害怕。她隱隱有些感覺,淑妃的死或許並非因為疾病暴斃,她的疾病也應該不會像純嬪說的那樣簡單!

她想去采風殿興師問罪,可是剛走到門口,她卻又後悔了!

燕玖嫦秘密潛人去審問了采風殿的丫鬟,結果,一輪問下來,竟讓她察覺到一個十分細微卻又好似關鍵的信息:淑妃被禁足時,純妃偶爾會來菡萏宮探病,可是在她離開之後,淑妃便會夜半高熱!

終於找到了線索了!

燕玖嫦帶著證據進了采風殿,純嬪最初還一味地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抵賴,可是到最後,燕玖嫦的態度越來越強硬、聲音越來越尖利,純嬪就終於繃不住了。

她臉上依舊是笑,只是笑容不再像從前那樣讓人覺得溫暖,而是讓人覺得有一絲徹骨的寒。她說:“淑妃的死確實與那塊素玉枕芯有關!”既然抵賴不得,那便索性承認!難道自己還會害怕不成?

燕玖嫦見她轉瞬之間就變了臉色,這才明白從前的顧采旋不過是扮豬吃虎,可恨自己竟一直將她當做良人,一直做她手裏的槍!燕玖嫦氣上頭來,當即決定要將純嬪的罪證上呈皇上。

純嬪卻並不害怕,反而微微一笑,篤定道:“你絕對不敢的!”

燕玖嫦被她一句話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,卻聽純嬪繼續道:“你可別忘了,淑妃的死公主才是始作俑者,那枕頭是您派人送進菡萏宮的!”

燕玖嫦恍然大悟:深思熟慮的一場毒計,沒想到坐收漁人的卻是這個一直以來示弱的顧采旋!

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!燕玖嫦心裏一片冰寒,心裏只剩下六個字:古人誠不我欺!

事情便這麽擱置下來,燕玖嫦雖然對真相了如指掌,卻不敢輕易戳穿。

過了許多年,本以為這些塵封的往事已經堆積了灰塵,即使再提起也不過是雲淡風輕,不曾想,有些傷口不管過了多少年,再觸碰的時候仍會覺得痛徹心扉!

燕玖嫦一口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一邊,便緩緩閉起了眼。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鬢邊留下來,濕了枕頭底下一小片。

林慕果將紙上的墨跡輕輕吹幹,又仔仔細細讀了一遍,確定了沒有什麽不妥才又確認一遍:“毒枕的計策是純妃幫你想的?”

燕玖嫦很想點頭,可是卻忽然發現脖子已經不能再動了,她只好低低說了一聲:“是!”

“那枕頭現在何處?”若是找到證物,只怕會更加妥當一些。

燕玖嫦的神情有些迷離,帶著些許不可捉摸的縹緲:“淑妃死後,皇上雖未追封,但是該有的哀榮還在。那條枕頭,大約已經隨著她的死而被封入棺槨中了!”

這便是找不到了!

這些都是細枝末節,有了自然是好,沒有的話也實在不必煩擾。

林慕果將供狀拿上前,一字一句念給她聽。末了,才又輕笑著問:“可還有什麽遺漏的?”

燕玖嫦搖搖頭:林慕果的文筆很好,她說的有些顛三倒四,但是林慕果都已經整理完畢,記錄下來了,就連一些含糊不清的細節,她也幾乎猜了個大概。

林慕果看著慢慢幾大張紙的供狀,滿意點點頭:“勞煩公主簽字畫押吧!”

燕玖嫦便怒道:“我這個樣子如何簽字畫押?”

林慕果“呵”的一笑,輕輕搖頭道:“瞧我這記性,竟然混忘了。飛雲——”飛雲應聲上前,她從胸口處掏出一個瓷瓶,從瓷瓶裏倒出一枚赤色的丹丸。

這些解藥的威力燕玖嫦是領教過得,所以,這一回她絲毫沒有再反抗,而是很順從地張開嘴。

燕玖嫦雖然又服了一粒解藥,但是藥效的發揮還需要一段時間。燕玖嫦瞇著眼眸將林慕果仔仔細細打量了幾遍,林慕果回她一個十分燦爛的微笑:“怎麽?公主有什麽事?”

燕玖嫦便“哼哼”冷笑起來:“本宮倒是覺得,你與那個純妃倒像是如出一轍!”她們的假笑、她們的陰狠毒辣,都幾乎如出一轍。

“我與……純妃?”林慕果有些很難相信,許久她才肯定地搖頭:“不,我跟她半點也不像。她的所作所為是出於對權利的欲望,而我完全是為了替自己報仇、是想要在這濁世上立足!”她聲音有些沈了下來,似是窗外掛起的冷風,帶著些許幽咽之感。

“而且,我縱使再想報仇,也從來不曾有害人的心思!”

燕玖嫦冷冷一笑:“你沒有害人的心思?你說這話的時候良心不會痛的嗎?”

林慕果平靜地與她對視,滿目都是坦然。過了一會兒,燕玖嫦終於皺了皺眉,很惱怒的將頭轉向一邊。林慕果便道:“不管是林吟樂、是你、是林吟琴、還是別的什麽人,我都不曾主動招惹過,你們之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場,完全是毒計不成遭了反噬!”

燕玖嫦惡狠狠道:“那樂兒呢?她奉了母後的命令在庵堂裏靜修又怎麽惹你,你為什麽非要將她抓起來?”直到此時此刻,她似乎終於有些明白太後的良苦用心了!讓林吟樂出家只是幌子,目的還是要讓她能夠平安百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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